搖滾印尼：萬隆的滾石文化殘響

（文/穆罕默德·艾爾凡）

在某個時刻，音樂不僅以旋律流動的方式到來，還伴隨著視覺影像和想像力，與角色、魅力交織在一起，並與社會框架密不可分。它不再只是「消遣娛樂」，而被視為「代表」並成為其觀眾或聽眾的「一部分」。「搖滾印尼」的概念即來自於這個思路。這檔展覽以印尼西爪哇的萬隆市為焦點，以滾石樂隊（The Rolling Stones）為研究對象，這對於我做為策展人來說，是理解上述思路最貼切的例子。

這個個人原因源於我的信念：一個城市的認同影響著社區的社會脈動，進而影響創作者，在此指音樂家的藝術回應。作為一個國際化城市，萬隆憑藉其獨特的特質，成為一個思想的戰場，匯聚了成千上萬頁被閱讀的文字、成千上萬個被演奏的音符、成千上萬部被觀看的電影，以及來自世界各地零零總總的各種「主義」，這些思想被研究、辯論或僅僅是表面感受，影響著城市日常生活的展開。若要在音樂框架下討論這一點，我毫不猶豫地要提到滾石樂隊。

在萬隆，滾石樂隊不僅是一個由米克·賈格爾（Mick Jagger）、基斯·理查茲（Keith Richards）、查理·沃茲（Charlie Watts）和羅尼·伍德（Ronnie Wood）組成的英國樂隊（如果你夠古怪，當然不會遺忘布萊恩·瓊斯〔Brian Jones〕！）。「滾石」變成了俚語，幾十年來成為「新酷」（new coolness）的象徵，西方搖滾樂的總稱，同時也內化為本地搖滾的一部分。更甚者，「滾石」還代表了「強悍」、「管不了」和「危險」，這不只適用於音樂，還適用於足球、街頭暴力、社區治安狀況，甚至是食物。
所以，就算你沒熟記滾石樂隊的幾百首歌，也可以是「賈格爾」，或把他們經典的嘴唇舌頭標誌貼在身上。因為滾石已是我們的一部份，我們社會中一種活生生的文化。。

例如，在萬隆的俚語中，「賈格爾」（jagger）同義於「流氓」或「搞事的人」，具有這種傾向的人被稱為「賈格爾」。在8月17日印尼獨立日的慶祝活動中，村莊中的樂隊表演經常能聽到「兄弟，唱滾石啦！」或「別唱洋歌，只要滾石」這樣的恐嚇喊叫，這表明觀眾要求表演者演奏滾石樂隊的歌曲。有趣的是，即使表演者演奏其他不是滾石樂隊的西方搖滾歌曲，觀眾仍然會搖擺起舞。這就是我所說的「成為西方搖滾音樂的總稱，同時內化為本地搖滾的一部分」。奇特的是，滾石樂隊還成為了那些生活在城市擁擠小巷中的人的代名詞，這些地方人口密集，社會問題層出不窮。

根據這些事實，通過「搖滾印尼」，我打算將滾石樂隊在萬隆的氛圍「帶」到台北的立方計劃空間。結合檔案展覽、視覺和聲音藝術，我想邀請觀眾理解和感受滾石樂隊作為西方文化產品在印尼萬隆在地生活中如何被轉化，並成為音樂與其觀眾之間關係的典範。

我展示的檔案主要來自《AKTUIL》雜誌（1967-1986），這是一本在萬隆出版的流行音樂雜誌，於1965年後成為西方流行文化在印尼的催化劑和宣傳者。透過《AKTUIL》，我旨在展示媒體如何誇張地描繪滾石樂隊（尤其是米克·賈格爾和基斯·理查茲這兩位偶像），不僅僅在音樂上，還在與性、毒品以及搖滾有關的生活方式上。我亦展示了本土英雄如德迪·斯坦札（Deddy Stanzah ，The Rollies、Superkid的團員）──他被視為完美的米克·賈格爾本土版本──如何將這種搖滾的幻像傳達給人們。這使他成為「我們之中的米克·賈格爾」，隨後他的形象被粉絲們複製，成為理解滾石樂隊粉絲的新形式。

本展中，包括來自印尼的音樂檔案保存團體 「群島之音」（Irama Nusantara ）所製作的「混音帶」。這段混音帶展示著重在1960年代至1970年代，萬隆音樂家如何「剽竊」滾石樂團的作品。 我們也將於九月下旬邀請滾石樂團的粉絲，也是資深行為表演藝術家瓦萬·克里斯蒂亞萬（Wawan Christiawan）來分享他對這個現象的詮釋。

同樣地，展覽中的卡帶、黑膠唱片和數位混音帶的檔案將著重於闡明20世紀60年代末到80年代的萬隆在地音樂家，如何深深地受到滾石樂隊歌曲的影響。其中還有一些影像拼貼則展示社會對滾石樂隊的表達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演變。然後，為了「將萬隆帶到台北」並協助觀眾理解這種音樂在什麼樣的空間生長，我還邀請了兩位來自萬隆的藝術家，拉瑪·普特拉（Rama Saputra）和「阿梅客」穆夫提·普里揚卡（Mufti “Amenk” Priyanka），分別以聲景和視覺描繪與捕捉這種環境。

要特別說明的是，本展將是藝術家「阿梅客」第一個也或許是最後一個國際展覽。「阿梅客」於2024年6月本展籌備期間因病逝世，我以「搖滾印尼」這個展向他致敬。

本展希望能展示有限生活空間裡的無限想像力。

這不過是搖滾樂，但我們熱愛它！

* 附錄：阿梅克一瞥：從萬隆到台灣的計畫